很快,慕容墨就找到了秋昭仪所说的那尊玉雕。
玉雕立于地道一则,有着真人的身高。她的身上披着一身浅青色烟罗裙,面容雕刻得栩栩如生,跟凤红羽的相貌,有着八分的相似。
但见过孟轻衣本人的慕容墨知道,这并不是凤红羽,而是她的母亲孟轻衣。
凤红羽的两只杏眼,眼角微扬,看人时,要么是慵懒的,要么是狡黠的,要么是冷戾的。和他大婚后,她看他的眼神,才变得温柔娇媚了几分,但那温柔只对他一人,对外人,一直都是目光锐利。
她从未有过悲悯天下人的眼神。
她的心中充满了大多的恨意,她做不到悲悯天下人。
慕容墨又想起那天承德帝将秋昭仪当作孟轻衣说的话,这样看来,承德帝当年是喜欢孟轻衣的。
可孟轻衣却嫁给了凤继业。
由此可见,凤家在前一世,遭遇的满门战死,有一大半,是承德帝的嫉妒在背后推波助澜。加上单于烈本身要杀凤家人,且买通了朝臣来加害,那么,凤家父子四人,才会死得凄惨。
小羽说,庄宛秋一直认为是孟轻衣当年的占卜,害了庄婉秋的一生,庄宛秋才命人去刺杀了孟轻衣,但他看得出,孟轻衣不止死于一人之手。
打断肋骨是一人所为,肩头砍了一刀,是另一人所为。
也就是说,是庄宛秋的人和承德帝的人,合伙杀了孟轻衣。
承德帝口口声声说如何爱着孟轻衣,可那真正的凶手,一是他的人,二是他的宠妃的人。
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!
如果他知道这件事,他便是一个口事心非的人,如果不知道,他便是世上最愚蠢之人!
宠着杀害爱人的凶手,有什么资格说爱她?
地道里,除了这尊玉雕之外,还有三只箱子,里面装的全是画像。
画上的人,都是孟轻衣。
或静立看花,或回眸一笑,或蹙眉沉思。
有一张画的是孟轻衣策马扬鞭的模样。画上的孟轻衣,梳着西凉女子常见的发式——发辫上,串着许多珊瑚珠和小铃铛,看模样,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,这是最早的一幅了。
承德帝,认识孟轻衣这么早?
认识她,便一定要娶么?娶不到,就杀了她喜欢的人?
这种自私的爱,只会让人恶心!
他凭什么说喜欢?
慕容墨抽出腰间的软剑,举剑将那几个箱子的画像全都削成了粉末。又要劈开玉雕时,他放弃了。小羽没见过她母亲,这尊玉雕刻得十分的相像,让她来决定,要不要毁掉好了。
慕容墨收了剑,往地道前方继续而行。
这处地道,倒是一个潜入皇宫的好地方。
……
之后的两天,宫中的戒备比任何时候都要森严。
后妃们侍寝,一律去掉钗环,先进庆宁宫偏殿退掉所有衣衫,只裹着披风才能入庆宁宫内殿。
承德帝出行或是上朝,身边的四个黄袍太监,更是寸步不离。
柒七和凤昀在皇宫的东北角角楼里,向慕容墨汇报了近两天宫中的情况。
凤昀坐在炉子边正煮着茶,看了眼慕容墨,“你那一刀刺偏了,打草惊了蛇。老皇帝警觉起来了。”
“主子,现在这种情况,根本进不了皇宫内部。”柒七道,“要不,再等等?”
等?
慕容墨抬眸看向柒七,“本王不想等!”
以前,他不知道谁是十六年前的凶手,他可以慢慢地等,等那凶手自动浮出水面。
可现在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,他没法再等了。
他也不想再等下去,他的父母,一连两世都死在他的面前,他不能再等!
还有小羽的母亲,他若不杀了那仇人,他没法面对她。
“黄袍太监们的武功着实的高,得想个可行的法子,将他们除了!”凤昀想了想,说道,“引出宫来怎么样?”
慕容墨没接他的话,而是拿了茶杯往桌上倒了茶水,拿手指沾了茶水轻轻地画着图,说道,“崔沐两家,自从太子起兵后,两家没有了来往,可当秋昭仪一死,这两家又在暗中走动了,昨天,两府的老夫人还一起去了兴福寺上香。”
“他们又想干什么?”凤昀眸光一沉,“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么?”
慕容墨轻笑,“不是还有个五皇子么?秋昭仪是秋昭仪,五皇子是五皇子,只要五皇子一天还是皇子,这两家就不会死心,四皇子就会有危险。”
柒七说道,“算盘打得倒是挺好,只怕,不会如他们的愿。皇上现在,还没有决定呢!”
“所以本王想快刀斩乱麻!”
柒七和凤昀忙问,“主子想怎么做?”
慕容墨只微微一笑,拿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,“反!”
……
就在慕容墨说出“反”字的当天傍晚。
崔府里出了大事情。
崔大公子,也就是那个两岁死了父母的崔严,郑凌风的“青山之子联盟”的成员之一,在崔家发现了大量的兵器,到顺天府的衙门里去告发了崔家二房要谋反!
他跟二房本没有仇恨,虽然婶婶对他常常苛待,但还上升不到仇恨。
他只是厌恶二房的人而已。
可当他得知,他的父母死于二叔和二婶之手,而祖母知道真相选择了缄默时,他的心冷了。
而且,他喜欢的女子陈淑云被二婶强行拉进了府里,要她给二叔做妾。
两种恨,让他决定跟崔家一刀两断。
他将陈淑云母女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后,就来找慕容墨。
慕容墨问他,是真的决裂,还是只是口头上说说。
“君子一言九鼎!”他郎声说道。
家人的无情,休怪他无义了!
何况,崔家做的那些肮脏龌龊之事,早已让他所不耻。
“好,那么,本王就给崔大公子一个差事!”慕容墨将计划对他作了吩咐。
崔严听了,二话不说的同意了,才有了他到顺天府衙门里告二房一事。
青山之子联盟,是京城几个奋进的青年所自发创办的,主办人是郑凌风。
他们揭发贪污,揭发奸臣,惩强扶弱。
郑凌风离开京城之后,将事情交与了小羽。
小羽离开,他接手了。
崔家的事,他早已调查得清楚,只等崔家事发,他才让人泄漏了出去,果然,正直的崔大公子就站了出来,当先反了崔家。
顺天府接到崔大公子报案,当然不会怀疑了,自家人揭发自家人,哪里还有假?一定是崔大公子想自保,才揭发的。
当下,顺天府府尹马上带着人,连夜去搜崔府。
果然,兵差们在崔府的一处废弃的库房里,发现了近千柄宽口大刀,还有五十斤的火药。
一个臣子之家,藏着大量的兵器和火药想干什么?
不言而喻,这是想谋反!
而且,在搜查时,又发现崔家跟沐家来往的书信里,多次谈到器具一事。
词用得隐晦,但顺天府府尹还是猜出来了,这个器具,指的是兵器!
“来人,将崔府围起来,其余人,跟着本计去搜沐家!”
将一向傲然不可一世的崔老夫人和崔夫人,吓得眼皮一翻,双双昏死过去。
崔太傅也是吓得两腿发软瘫倒在地,他高呼冤枉,但没人理他。
同样的,在沐家的一处地下室里,也发现了数百柄崭新的宽口阔刀。还有登城墙用的云梯。
那梯子是用牛皮加上结实的木板做的,延伸开来,可爬四五丈高。
普通的臣子,家中藏着数十只云梯,显然,不可能是用来爬自家的院墙!
至于要干什么,凡是当过兵差服过兵役的,都知晓用处。
沐家也喊冤枉,莫府尹同样的不予理会。他不敢大意,当晚就进了皇宫向承德帝汇报。
承德帝闻言大怒,“沐家跟崔家想干什么?他们想反吗?”
小影子说道,“皇上,崔家二公子死了,沐家的女儿皇后娘娘死了,而且,沐家还娶了个说话不清的三公主……”
说话不清是隐晦说法,便是傻子的意思。
小影子的言外之意是,皇上将一个傻子公主硬塞给沐家,沐家口里不敢说反对,心中一定恨死皇上了,借着太子起兵之时,不反才怪啊。
“这是想给他们的家人报仇了?反了他们!”承德帝气得猛拍桌子,“马上将沐昆跟崔太傅给朕捆进宫来!”
莫府尹应道,“是!”
但是,不等莫府尹到崔府和沐府拿人。
两家人已经反了。
月色下的京城,四处都响着喊杀声。
人们高喊着,“杀了昏君,立五皇子!”
龙一暗查到情况,“皇上,臣粗略一查,有超过万人的反兵!”
承德帝眯起眸子,“这两家,怎么有这么多的兵?”
当然,他不知道的是,这些兵都是慕容墨的墨羽卫。
半夜三更的,换了身衣衫,口里喊着替崔二公子报仇,杀了昏君,扶五皇子,谁又分得清,谁是谁?
龙一说道,“皇上,这两家往年仗着皇后和太子得宠,早已囤积了不少的财富,在郊外的大山里藏着私兵,谁也不清楚啊,这两府现在反了,大约认为皇上斗不过太子,他们想在此立上一功,将来好投诚太子!”
“他们找死!朕饶不了这两家!”承德帝思前想后,觉得龙一说的十分有理。
当下,承德帝命人发信号,速传西山兵营的安世诚来救驾。
安世诚正等着这一天,于是,点了两万兵火速进了城。
安世诚是慕容墨少年时的密友,多年来,只有慕容墨的幕僚团几人知道安世诚和慕容墨有来往,京城中的其他人,并不知晓。
谁都认为安世诚是承德帝的人。
夜色沉沉,京城的几条大道上,时时有马匹疾驰而过。
喊杀声震天,远处,还可见起了火的屋子,和仓库。
城中百姓们,一听说反兵来了,家家紧闭了屋门。
五处皇宫门,有一处终于抵挡不住反兵的攻城,崔家沐家的家兵们,提刀杀进了皇宫。
后妃们宫女们,太监们,吓得尖叫着四处躲藏。
安世诚的兵随后也到了,他进皇宫却是堂而皇之,“速速开城门,本将奉皇上旨意,进宫抓反贼!”
这个时候,即便是没有皇上的旨意,宫卫们也不敢不让他进去,那皇宫里,随处可见反兵,西山兵们杀了反兵,他们才好过太平日子啊!
于是,涌入皇宫的兵差更多了。
有人喊着,“保护皇上!”
有人喊着,“杀了昏君!”
听似有无数的兵器搏击声,喊杀声,但却死的都是宫里的太监,和一些效忠于承德帝的木牌龙影卫。
两万西山兵,一万墨羽卫,在宫中四处搜寻承德帝。
而墨羽卫们,早已得了慕容墨的指示,看见四个黄袍太监,格杀勿论!
四个黄袍太监,有三人为承德帝断后,一人领着承德帝出逃。
四个人的武功再高强,怎敌几万人的刀剑?何况,还有凤昀和柒七的暗剑?以及十二黄金龙影卫的暗招?
那三个断后的太监,便死于夜色中的乱剑乱刀之下。
承德帝如惊弓之鸟,由风雨雷电四个暗卫中的老大如风,带着逃进了秋爽阁里的地道。
他经过玉雕时,停了脚步。
如风劝道,“皇上,先出宫吧!”要不是因为这尊玉雕的主人,承德帝何至于落到如今逃命的一步?
“出宫!”他咬了咬牙,说道。
从地道一路往前逃,尽头是一处贫家小院。
如风带着他从枯井里爬了上去,外面静悄悄的,还能听到几声小虫儿的低鸣声。
“皇上,这儿安全。”如风放下心来,回头将承德帝扶出了枯井。
这时,有人忽然从暗处闪出来,提剑朝如风刺来。
而且,人数不少,武功个个都不弱。
如风只得弃了承德帝去同人厮杀。
刚刚爬出井口的承德帝吓得又想往回跑。
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,那人声音凉凉地说道,“皇上,今晚,你想怎么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