窦大郎一看,就皱眉,“爹!小姑家不可能连几两银子的药钱都没有了吧!昨儿个不是还给小弟打了长命锁!?再说就算拿不出,还有大表姐家呢!”
赵倩娘嫁的很是不错,虽然也在村里,但家里有三十多亩地,还养着几头老母猪,每年都卖不少小猪仔。又只有朱来富一个儿子。朱来富又对赵倩娘几乎言听计从。
窦三郎眼神闪烁,“现在拿药可以先少拿两剂药,实在不行就先赊账吧!不是还要天天来扎针,再筹到了钱带过来就行了。”
窦传家又叹口气,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
窦大郎和窦三郎都跟着一块到药堂来看。
见窦传家没借到银子,窦大郎还说找赵倩娘拿钱,窦翠玲就恨的牙痒痒,抹着眼泪痛哭,“你们不知道!倩娘看着过得好,她公婆却防备得紧。吃好喝好,就是不让倩娘摸一点钱。来富买个菜,掉下十几文钱还要再上交了。我之前……酿酒的时候去借过钱。她公婆说做龙须面想不到他们,借钱就找他们,给我拿了半吊钱打发的。”
半吊子,二百五十文。
“那现在可咋办!天赐这耳朵要是不治,就成聋子了啊!”刁氏也哭起来。
窦翠玲就跟窦传家商量,让他能不能去杜家借点,“……杜老爷一向是个好人,要是有难求到跟前了,他也不会见死不救的!”
梁氏和窦清幽就是见死不救的人!
窦传家有些为难,到杜家去借钱!?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儿。
窦三郎眼神沉冷下来,“小姑!既然是给天赐治病的,你个姑父都在这,爷奶也都在这,让我爹去借这个钱,怕是不好吧!”
窦翠玲有些恨恼他咋也跟着过来了,除了坏事儿,一点忙都帮不上。
窦大郎看了看,也说,“大表姐再咋说,也是天赐的亲大姐,天赐有难,她这个亲大姐也不会见死不救的。”
外人不会见死不救,自家亲姐姐更不能见死不救了。
刁氏知道,他是看梁家发达了,梁氏也能耐了,他们有钱了,他示好,巴结他们。但再巴结,梁氏那个贱人也不会收他!
赵成志就说他去借,让窦传家跟他一块。
“那我也去看看!欠条签字的时候,别被骗了!毕竟人心难测!”窦三郎立马道。
赵成志这下不去了,窦三郎跟着,那欠条势必是他签字画押,钱也是他还。虽然他现在需要银子,可他借杜家的银子干啥!?
最后见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。窦翠玲拔下头上的簪子,手上的一个镯子放在药堂做抵押,等筹借到银子再来还,拿了药。
窦三郎看天色也不早了,回到学堂跟夫子说了声,先下学,收拾了下也跟着一块回家。
到了家才知道,梁氏被气犯病了。听窦小郎红着眼讲经过,窦三郎眉头紧锁。过来找窦传家说话。
窦传家看看他,家里的气氛也让他心里压抑难受,背了筐,拿着镰刀就出门,说要给骡子割点草回来。
窦三郎也背了个竹筐跟上他,“爹!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为难,你孝顺爷奶也没啥,偏疼窦大郎和窦二娘也没啥。娘心里有心结,她如今身子不好,又刚刚出了月子。你要是被人来这么一下子,也不可能以德报怨的!爹也知道娘的脾气,让让她!起码让她把身子养好!”
窦传家闷头不语。
窦三郎看他不说话,又道,“涉及到利益,搁在谁身上都不想受着。窦二娘不愿意承认推了四娘,因为承认的后果她害怕。爹不也是怕她承担不了那后果!?可反过来,四娘就承担得了那后果?娘会甘心承担那样的后果?”
窦传家不想再说打坏玉佩说窦二娘的事,可家里的人,终究还是怨恨这个,揪着这个。就因为这个,就仇恨的闹得过不下去。
看他脸色反而变得难看,窦三郎有些说不下去了,“爹!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!四娘是个小娃儿,都还没有十岁,一个罪名扣下来,她小小一点就帮着挣钱还债。爹要是遇到老宅的事儿,能稍稍公正些,稍稍偏着自家些,也不会有那么多事。”
说起窦清幽,窦传家抿了嘴,“她被你娘惯坏了!”
窦三郎心里一寒,“爹是不是以为,玉佩真是四娘打坏的?”
窦传家没吭声。
窦三郎也沉默了。
父子俩都不再说话,割了两筐干草回家。
樊氏已经做好了饭,窦清幽正在给梁氏煎药。
窦三郎看药罐子已经被热气顶起来,忙拿了抹布垫着,打开盖子。
“快煎好了。”窦清幽拿了碗过来。
窦三郎摸摸她的头,“药倒出来晾着,先吃饭吧!”照顾娘的,一直都是她这个才十岁不到的小丫头。
“嗯。”窦清幽应声,把药端一旁看着,先吃饭。
炖的鱼汤豆腐,梁氏本不想吃。可想到她要是病死了,那些贱人肯定得意高兴死,拿着他们娘几个辛苦挣的银子,还来害她几个娃儿,就起来,呼呼连吃带喝一大碗,
看她还那么能吃,窦传家抿抿嘴,端着碗到外面去吃了点,就去给骡子喂草料。
窦翠玲一家还没走,继续住下了。
晚饭后,赵成志过来找了窦传家,又提想要借钱的事儿。
窦传家现在不管钱,他也没有一点办法。
赵成志就跟他商量,“我是想先借几两银子应对过这几天,给天赐扎针吃药的。然后把酒卖了,多少换点钱,能不亏太多,好歹不能让天赐毁了!”一个大男人,说着哭起来。
窦传家知道他盼儿子就盼来这么一个儿子,二娘又被他们抱养了。赵天赐小小一点就成了聋子,他也不愿意看见,就说让他们卖酒。
赵成志忙套话,果子酒是咋酿的,加糖是咋加的。
窦传家不知道具体步骤,但多少冰糖对着多少酒还是知道的,就让他先借钱买冰糖。
赵成志听用的是冰糖,还不是白糖,暗暗咬牙。冰糖可比白糖还贵。不过窦传家这会明显是可怜她们,愿意帮一点的。就慢慢的套话儿。
窦传家知道的也不多,就跟他说酿酒的时候要加冰糖,就能酿出酸甜的果子酒,不会是她们家那种酸溜溜还有点怪味儿的酒了。
赵成志就打听梁家的果子酒卖多少钱一斤的。说他酿的酒不好,比照着便宜些卖,先卖了钱,救赵天赐的耳朵要紧。
窦清幽站在暗处听着,眸光冷然。
窦传家总觉得脊背发寒,一扭头,就见她站在墙角的地方,黑暗中,看不真切,只冷幽幽的眼神,格外的瘆人。顿时心里一跳。
赵成志也看到了窦清幽,呼吸一窒,没有再出声说话。
窦清幽看了两人一会,幽幽的转身回了家。
窦传家也不再跟赵成志说话,招呼了两句,就也忙回了家。
窦清幽没有说啥,窦传家也没吭声。
一夜平静的过去。
次一天梁大智兄弟来搬月子了,“反正早一天晚一天也都没啥!家里凤娘要出嫁,事儿也多,就先早早把秀芬娘几个结过去。家里也准备着杀猪呢!也趁这机会摆上几桌,本家的人一块吃个饭!”
正阳县这边的风俗,嫁闺女是不摆酒席的。会把男方家带来的喜饼果子响糖,还有猪,给随礼的亲戚分分了。但镇上那些有钱的大户,即便嫁闺女,也会摆酒设宴庆贺。渐渐的,村里也就有人富裕些的,跟着效仿。
梁家也准备摆酒,趁着机会热闹一下。
昨儿个樊氏都已经收好了行李,坐了会,就装上车。
窦清幽和窦小郎都跟着坐上车。
梁家要来回拉货,打了大车,两头骡子拉着,正好把他们一车拉完。连同乳娘韩氏一起。
家里的人一下子都走了,窦传家觉的空落落凄凉难受的同时,也松了口气的感觉。在堂屋门口坐了大半天,坐着发愣。
直到窦婶儿过来,该拉面条了,这才回神。开始忙起来。
梁氏到了娘家,忍不住两眼泛酸,马氏和黄氏,赵氏几个都围过来劝解她。
另有梁家本家的婶子嫂子和弟媳妇儿侄儿媳妇儿的过来热闹。
梁氏也渐渐放开怀,跟着众人一块说笑。
梁玉娘拉着窦清幽,“我看你新绣的活儿咋样?”满月的时候,事情多,忙的她都没看上。
窦清幽就把绣了一半的鞋底拿出来给她看。
梁玉娘看那花样,笑着夸她,“这花样子好看!莲花绣成这样……有点山水画的感觉!”
鞋垫上面绣莲花,示意一步一生莲,步步生莲花。只是窦清幽不喜欢太规整的花样子,想绣写意的,因为技术有限,有点不伦不类。看梁玉娘笑容温柔,这都还能夸出个道道儿来,窦清幽笑了。
梁凤娘过来,一副玩笑的口吻叫她,“四娘!我出嫁,你准备给我添箱添多少啊?”她知道窦家的银钱有在她那放着的。卖了酒,分钱的时候,她眼睛都不带眨的,一两千两银票拿起来,随意的就揣起来了。
窦清幽抬眼看她,也笑着问,“你想要多少啊?”
“你可是个有钱的小富婆!姥姥给你买珠花都花好几两银子,我娘她们平日里也给你零花钱,大姑她更疼你,也舍得。你给我填十两吧!”梁凤娘捂着嘴笑。
窦清幽心情并不怎么好,看着她,笑容凉了几分,“你可能猜对了呢!”她之前跟梁氏商量的,梁家的这些小辈婚姻大事,都给十两随礼。要是再加别的东西,就随心意加。
梁凤娘一听这意思,还真准备给她添箱,忙问她填多少,比刚才认真多了。
窦清幽笑笑不语。
堂屋里,马氏一众人正在议论炕。
因为窦家盖房子时,窦清幽让屋里盘了炕,冷天了,烧上炕,几乎一整个屋里都是暖和的,晚上睡觉也热乎乎的。
所以梁家的屋里,也盘起了炕,坐在炕上热气腾腾的,说着话吃着零嘴,别提多惬意舒坦。
晚上,马氏妯娌几个都下了厨,做了一桌子的菜,鸡鱼肉蛋,都分量足足的。另给梁氏炖了老母鸡当归汤。
一大家子人坐了两桌才坐下。倒上梨子酒和苹果酒,热热闹闹吃了饭。
梁氏心里暗恨。这才叫过日子!在老窦家过的是啥日子!?差点命都被害没了!一说让多住几天,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。反正家里没啥东西,钱都收拾起来了,摸也摸不着。顶多是把家里的红糖小米和鸡蛋弄去老宅给两个老不死的吃!看他们有没有脸吃!吃了烂不烂嘴!
因为来了娘几个,梁家更加热闹起来。
很快到了梁凤娘出嫁前一天了,亲戚各家的都来添箱了。
因为梁家酿酒发了财,本家的也跟着小挣了一笔,所以梁凤娘添箱的东西也水涨船高了。
梁凤娘因为听了窦清幽的话,连着几天都在想添箱会给她填多少的事儿。
马氏和赵氏,都填的首饰,一家二两银子。
当梁氏拿出十两银子时,梁凤娘忍不住眼中带笑。大姑果然是挣了大钱,出手也阔绰了。一下拿十两银子,再添一件首饰。少说也十几两了。银子这么多,首饰也不会添太差的。
拿了银子,又拿两块衣裳料子,“这个是从府城那边买的新花样,正好做了新衣裳穿!”之前就让陈天宝帮着捎回来的。梁氏虽然觉的十两银子添箱多了,但自己外甥女,还是把两块时薪料子拿出来了。
见再没别的,期望很高的梁凤娘,顿时有些心里失望。不过再没人拿这么多添箱的银子,还是高兴的给梁氏屈膝行礼道谢。
轮到窦清幽了,她送上了六张帕子,“都是从府城稍回来的,那边时兴的样子。”
梁凤娘脸上的笑明显僵了一瞬,笑话她,“四娘!你早前就喊着要给表姐添箱十两银子!咋变成帕子了!?”
“那个十两就是我让填的。”窦清幽指了指她收的十两银锭子。
梁凤娘顿时尴尬,又有些羞恼。她说的话也是开玩笑的说笑的。死丫头!她出嫁的日子,还给她办难看!
本家的几个媳妇儿都称赞梁氏疼外甥女,出手大方,一出手就把她们都比下去了,梁凤娘以后要连她这个大姑一块孝顺!
众人说笑着,这才缓解了刚才一时的气氛尴尬。梁凤娘微微松口气。她也怕说过了,让梁氏听出来,让爷奶知道了,会凉待她。本来她嫁的人家就不好,以后还得靠娘家帮衬。
外面去杀猪的人回来了,梁家沟不大,但有个杀猪匠,会赶集去卖猪肉。在家里帮村人杀猪,年关赚个杀猪钱。
在自家杀猪要一番折腾,梁大智兄弟就把猪拉到了杀猪匠的家里,杀好了又拉回来。
梁二智拿着猪尿泡,“来来!小郎,六郎!给你个好玩的!”
自从吃酒见了窦小郎的猪尿泡球,梁家沟杀猪匠弄了一个,村里的小子们就玩疯了。
吹成了球,窦小郎和梁六郎领着本家几个同龄的小子们嗷嗷叫着玩去了。
热闹一直到晚上很晚。
黄氏和樊氏清点梁凤娘添箱的东西,金银首饰一匣子,压箱底银子也有六十多两了。不算衣裳料子布匹,都有一百多两银子。
几个人仔细叮嘱了梁凤娘一遍又一遍,看护好自己的陪嫁,婆家的谁都不能动用。
梁凤娘算了下,家里一年挣两千两银子,五年下来,都上万两银子家财了。小的真是太占便宜了!她觉的自己这个时候出嫁了,很是有些吃亏!不过看着那一堆的陪嫁,勉强心里算高兴的。
次一天。天不亮就都早早起来,忙活了起来。
梁凤娘定的人家是橡树村里正家的小儿子孙怀玉,个头不高,人倒是端正清秀。因为梁家酿果子酒一下发了财,他转瞬一年,就拥有了一个强大富有的岳家,立马神清气爽扬眉吐气了起来。
之前不太情愿这门亲事的孙婆子,也一下子态度大变,先前还让孙怀玉给梁凤娘送过几次吃食脂粉,就怕梁家乍富之后,不愿意这门亲事了。
黄氏是想过退亲再找一门更好的。好在梁贵守诺,觉得孙家也很不错,这时候退亲,于梁凤娘名声有损,婚事照常办。
孙怀玉骑着骡子,满脸笑容的过来迎亲。
喜饼喜糖和响糖都是双份的,还拿了一整头的猪。说是梁家亲戚多,怕不够分的,特意多置办的。
村人看热闹的,都明白,这是梁家富贵了,还没有退亲,孙家这才看重梁家这门亲,多加重了礼。
梁凤娘拜别了爷奶,爹娘,哭着被梁二郎背上了花轿。
黄氏一盆水随着花轿泼出去,也哭的泣不成声。
本家的几个媳妇儿都劝,梁凤娘嫁过去,就是享福的好日子!孙家肯定会好好待梁凤娘。
这话黄氏绝对相信,孙家那样的,里正又能咋样,一年挣不了几十两银子,跟他们家比都比不了。肯定得好好伺候她闺女,巴结着他们家!
“晚了!晚了!还是没赶上!快点啊!”
村口一辆驴车,拖家带口的朝这边赶过来。
“这来的是谁啊?”